【明報專訊】這次我所挑戰實驗的,是一個由facebook、msn和手提電話構成,半實半虛的國度。
兩個多星期來,我一直嘗試堅持,沒瞥過facebook一眼,也沒在msn露面過一秒,手機也徹底關掉。
我將其視為一種實驗,以自身的感受、思想作記,刻畫這三件「物件」,以至於虛幻世界與我的關係。
過程、結果
兩星期之初,我先把iPod Touch裏面facebook的app刪去,因為這通道的存在標誌那facebook世界的觸手可及。呃,我必須以認罪悔疚的口脗來承認自己的心癮﹕我以往每天讀news feed不下數十次——未必是真的在讀,但不瞥一下心裏總是有所缺欠,這,為之癮。瀏覽facebook已經變成比喝水更為牢不可破的習慣,或心癮。
沒有facebook,我開始收不到好些約會的通知,也無法得知其他人(容我偏執地以「人」來代替「朋友」)的近况;沒有facebook和 msn,我失去跟好些人——其實是大部分人——的聯絡。嘿,不妨想像一下,如果下一秒鐘,你的facebook、msn、手機的contact都完全蒸發,你可怎樣做?還有誰的電話、email地址能夠一直留於腦海?你的男女朋友呢?你家的電話呢?)
沒有facebook,最多是把自己的群體性散失,但沒有手機,帶來的不便卻讓我在往後不斷猜想,究竟手機未興起時,日子是怎樣過的?當我出門時決定把手機獨留家中時,也許出於褲袋裏空無一物,心頭不期然顫動,即使把紙巾等形狀與手機相近的物件塞進褲袋,鬱悶仍揮之不去。這是缺乏安全感的證明。
原來沒有手機,你會被迫準時,再沒有「唔好意思我要遲五至十分鐘」的權利。你要早早跟友人約定集合的具體位置,愈詳盡,愈好。原來是手機,把我們的決斷力,以及準時美德,一同抹殺,但我們責無旁貸。
這兩星期,不用每天誠惶誠恐不停翻看facebook讓我的工作變得順利,回家後不必亮著電腦讓我有更多時間跟家人相處傾談,路途中不必提起手機讓我的腦袋放空,仔細思考從前不會觸及的事情。
限期屆滿,重回facebook世界,我頗有剛去完長旅行回港的錯亂感覺。無法跟上別人的話題,反而輕鬆自在。起初我以為別人定會知道自己消失了一段長時間,facebook會擠滿notifications; msn會滿是offline message;電話會盡是未覆短訊。但原來不﹕facebook的notifications只有區區幾個;msn的offline msg全是病毒留言;手機短訊倒是有幾個,但錯過了又彷彿無足輕重。原來這些存在感的證明,從來都不能依賴別人賦予,只是自己加諸自己身上。比方說,當你活躍於facebook世界,不斷在別人相片、note留言,notifications自然就多,你也自然有種濃厚的存在感。
於是我開始對這些事物產生太膩的感覺。我不會從此脫離這個世界,只會任性地維持抽離。同時也逐漸抽離地檢視身邊依舊沉迷虛幻世界的你們。
討論﹕
上下班的路途上你反覆按著簇新的iPhone4屏幕,咀嚼facebook的每一個字;你跟不相干的路人在msn漫無目的聊天。在公司、學校、餐廳、客廳、房間,你都嘗試用這些「物件」搪塞生命的每一寸空白。你討厭空白,討厭游手好閒,討厭孤獨,於是裝作色彩斑斕,裝作忙得不可開交,裝作了解身邊人的一切。
但你忽略了空白的意義。就在你在家用msn跟人搭訕時,你父母的華髮稍稍冒出長成;就在你在餐廳用sms跟別人展開漫漫對話時,你忽略了坐對面那人的感受。你以為facebook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,但原來它不過拉近你與某些原來不相干的人之間的距離,並與此同時讓你跟其他原來親密的人漸行漸遠。你用facebook令自己結交了一百個所謂朋友的同時,你用facebook背棄了好些以前熟悉的舊人。
你在facebook竭力去裝出一個形象,或交遊廣闊,或與眾不同,然後你的一舉一動就是往那終極目標進發。於是你開始為有多少人跟自己說聲生日快樂而惴惴不安;你開始在網上搜羅文 章來突顯自己的形象;你把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上面跟他人匯報;你以為facebook不過是一個由日常生活延伸的舞台,但它已然成為你生活舞台的全部。
也許一切都是條件交換。你把自己的一切事情裸裎人前,來換取別人也如此赤裸地展示身體。但為何你要向這些不相干的人赤身露體,而對更多真正關心你的朋友、家人封閉自己呢?
你的心明明只想充當你的私人廁所,讓你閒時走進去發泄情緒、寧靜獨處,或是汲取靈感,為何你偏偏要犯賤地把它改裝成藍色的流動公廁,中門大開地歡迎別人侵佔,並放下糞土濃痰呢?他們不過將你的心單純地當作公廁,用作排泄,用作交換是非,完成後便拔足遠離。你卻因應這些公廁旅客的要求而裝修 這座私人廁所,為它塗上你最討厭的顏色,放置最讓你反胃的皂液,以求讓最多的人擠進來,把廁所弄得傷痕累累。
借用卓韻芝的新書書名,你•的•心•不•是•公•廁。
文 阿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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